唐墓壁畫《客使圖》。

　　陜西歷史博物館講解員徐大衛(wèi)正在講解《客使圖》。

　　唐朝畫家閻立本名作《步輦圖》。

　　章懷太子墓室中西《客使圖》。

　　本報記者 師念文/圖

　　乾陵是中國獨一無二的兩朝帝王、一對夫妻皇帝合葬陵，里面埋葬著唐高宗和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永泰公主、章懷太子、懿德太子的墓葬作為乾陵三大陪葬墓，是已發(fā)掘規(guī)格最高的唐代墓室。三大墓葬中100多幅絢麗多彩的唐代壁畫，是唐代社會生活的全方位寫照。

　　章懷太子墓的考古發(fā)掘始于1971年7月，盡管墓內(nèi)嚴重被盜，但仍發(fā)現(xiàn)大量精美的陪葬品，包括50多組保存完好的彩色壁畫，其中最為有名的是《馬球圖》和《客使圖》。《客使圖》作為目前我國保存的唯一一幅反映外交題材的唐墓壁畫，受到學術(shù)界長久的關(guān)注，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和藝術(shù)價值。

　　《客使圖》

　　年齡：1000余歲

　　職稱：國寶級

　　出生時間：唐代

　　籍貫：乾陵章懷太子墓

　　戶籍登記時間：1971年

　　現(xiàn)住址：陜西歷史博物館

　　章懷太子是誰?

　　章懷太子李賢(652年—684年)，字明允，是唐高宗第六子，武則天次子。高宗非常看好李賢，據(jù)《新唐書》記載，李賢是高宗子女中比較有才華的一個，唐高宗曾對司空李勣說李賢這個孩子已經(jīng)讀了《尚書》《禮記》《論語》，背誦古詩賦十多篇，一看就能領(lǐng)會，也不會忘記。

　　上元二年(675年)，皇太子李弘(高宗李治與武后長子)猝死，李賢繼立。高宗命李賢留守長安監(jiān)國，當時召集諸儒張大安等注《后漢書》，在注釋中，李賢諷刺母后干預內(nèi)政，與武后關(guān)系緊張。

　　當時，朝臣明崇儼深得皇帝和武則天信賴，他對武后說：“太子不堪承繼，英王(武后第三子李顯)貌類太宗”，又說“相王(武后幼子李旦)相最貴”，李賢聽聞后深感厭惡。

　　彼時，宮中有流言說李賢不是武后親生，而是武后的姐姐韓國夫人與高宗的兒子。李賢頓生疑慮，感到恐懼。加之武后送《少陽政范》和《孝子傳》給李賢，以責備他不懂得為人子、為太子，還曾親手書信斥責，李賢越發(fā)感到不安。

　　儀鳳四年(679年)，明崇儼被強盜殺害，卻又遲遲抓不到兇手。武后懷疑是太子李賢所為。調(diào)露二年(680年)，武后派人揭發(fā)太子陰謀，在東宮馬房里搜出數(shù)百具鎧甲，作為謀反憑證。

　　高宗一向喜愛李賢，想要寬恕他。武后卻說：“為人子心懷謀逆，應(yīng)該大義滅親，不能赦免罪行。”于是，李賢未能洗清罪責，被廢為庶人，幽禁在長安。收繳的鎧甲在天津橋焚毀，借以昭告天下。

　　永淳二年(683年)，幽禁數(shù)年的庶人李賢被流放到偏僻的巴州，走時妻兒仆從衣縷單薄，十分凄涼?；侍永铒@為此上書懇請帝后憐憫，稍賜春冬衣物。

　　關(guān)于李賢的死因，史學界存在爭議。一部分人認為他是流放巴州后，抑郁而終，也有一部分專家認為是武后派人到巴州將李賢囚禁并逼令自殺。

　　神龍元年(705年)，中宗李顯逼迫武則天退位，發(fā)動神龍政變。次年，中宗平冤昭雪，將哥哥李賢遺骨由巴州遷到乾陵以雍王身份陪葬。公元711年，唐睿宗追封李賢為章懷太子。

　　《客使圖》里有哪些人物?

　　章懷太子墓經(jīng)過兩位皇帝的加修，規(guī)格不斷提高。位于陜西歷史博物館唐墓壁畫展廳的《客使圖》高1.85米、長2.47米，于1971年出土于章懷太子墓，位于該墓墓道的東壁上，畫中人物有真人大小，整個畫面似乎有一種莊重的神秘感。

　　“畫面中共有6人，從樣貌、服飾上看，左邊三位應(yīng)為唐代官員，他們穿著初唐時的朝服，頭戴介幘，外加漆紗籠冠，身穿闊袖大紅袍，白色長裙曳地，腰懸綬帶，足蹬岐頭履，氣度威嚴沉穩(wěn)，神情肅穆，雍容自若。手中執(zhí)有笏板，正面對面佇立，似乎正在商談事宜，這三人很有可能是鴻臚寺官員。”陜歷博講解員徐大衛(wèi)徐徐道來。

　　畫面中另外三個人為異域使者，他們臉現(xiàn)溫順，拱手躬身，恭而敬之。

　　這三位外邦使者究竟來自何方?專家學者將其容貌、服飾與文獻記載對照，做出推斷，認為那位禿頂，濃眉深目，高鼻闊嘴，身穿翻領(lǐng)紫袍，腰束帶，足穿黑靴的，似為東羅馬人。在中國史籍中，東羅馬帝國被稱為拂菻或大秦，其風俗：“男子剪發(fā)，披帔而右袒……俗皆髡(剃發(fā))而衣繡。”這名使者的“禿頂”應(yīng)與文獻上的“髡發(fā)”風俗相吻合。

　　中間那位身穿寬袖紅領(lǐng)白短袍，下穿寬口褲、黃皮靴。面龐圓潤，須眉清晰，頭戴尖狀小冠，冠前涂紅色，并且帽子上還插著兩根羽毛。據(jù)《舊唐書》中記載：“(高麗)官之貴者，則青羅為冠，次以緋羅，插二鳥羽，及金銀為飾，衫筒袖，袴大口，白韋帶，黃韋履。”而新羅“衣服，與高麗、百濟略同，而朝服尚白”。徐大衛(wèi)說：“在韓國慶州博物館，有很多這樣服飾的文物，學者們認為這位可能是來自朝鮮半島的新羅國使節(jié)。”

　　最后一位，頭戴翻耳皮帽，圓臉，身著圓領(lǐng)黃袍，腰束黑帶，外披灰藍大氅，下穿黃色毛皮窄褲、黃皮靴。學者們則推測認為是我國東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室韋族或靺鞨族的酋長或使者。依據(jù)是《舊唐書》記載該民族普遍畜養(yǎng)豬、犬等，并以其皮做成衣服，這與圖中的冠帽服飾特征頗為吻合。此外，北魏至隋唐之間，靺鞨與室韋向中原王朝遣使朝貢始終不絕，尤其是七世紀末至八世紀初，不僅朝貢的規(guī)模愈來愈大，而且人員的往來也與日俱增。

　　《客使圖》為何在此出現(xiàn)?

　　《客使圖》這幅作品表現(xiàn)出高超的藝術(shù)水準和獨特鮮明的繪畫風格，如三位外邦使者的神態(tài)，左邊一位叉手躬腰，目現(xiàn)焦慮、忐忑不安神情;中間一位雙手攏于袖中，畢恭畢敬;最后那位站在三步之外，低眉斂目，流露出謙卑神情。而三位唐朝官員，氣定神閑。在賦色用彩上，取色簡單、樸素，僅著紅、黑、黃和淡藍，薄施微染卻達到華美絢麗的效果。

　　西安市文史館館員朱文杰認為，《客使圖》應(yīng)該稱為“以畫記事”的“史跡畫”。唐代“史跡畫”代表畫家首推閻立本。例如他的《步輦圖》，記錄了漢藏兩個民族友好關(guān)系史上“文成公主下嫁和親”的故事。

　　朱文杰說：“唐代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記載，唐太宗為了將異國來朝的盛況記錄下來，‘詔(閻)立本畫《外國圖》’。閻立本的《外國圖》，通過對邊遠各民族及國家人物形象的描繪，反映唐王朝與各民族的友好關(guān)系。不同的是，《外國圖》反映的是陽間社會，而《客使圖》反映的則是‘事死如事生’的思想。”

　　其實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不是一幅，但西《客使圖》損毀嚴重，無法揭取，只留存臨摹本。西《客使圖》壁畫中，畫面同樣由六人組成，三位大唐外交官員，三位外邦使者。而通過畫面右側(cè)三人的服飾、服色以及第二、三人手中所執(zhí)的“上挫下方”朝笏，可知為唐代鴻臚寺官員。三位外邦使者分別為高昌、吐蕃、大食派來的官員。其中高昌使者還被專家推斷可能是高昌王子。

　　關(guān)于《客使圖》為何出現(xiàn)在章懷太子墓室壁畫上，學界有不同觀點。一種認為是“中宗反正”后，極力恢復李唐的威信，為蒙冤的兄長遷葬并抬高等級，東西《客使圖》壁畫上的六位外國使者，極有可能是中宗渴望學習其祖父“萬邦來朝”的縮影，可以說《客使圖》是以“吊唁”之名，來行“闡揚先帝徽烈”之實。一部分學者則認為《客使圖》還原的是章懷太子生前的生活場景。

　　不管《客使圖》是在何種背景下產(chǎn)生，透過它大家可以看到在距今1200多年的盛世唐朝。“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盛世場景，仿佛就在昨天。

　　記者手記

　　堅定文化自信 彰顯大國風范

　　師念

　　古代中國，相對于世界其他地區(qū)，和平的時間更長久，因此積累了更多物質(zhì)財富和制度經(jīng)驗，在文化軟實力方面也更加突出，如此在外交活動中，常常處于從容不迫、有理有利的良好狀態(tài)。

　　開元十九年(731)，唐朝發(fā)生的一個故事很有意味。根據(jù)和親于吐蕃的金城公主的請求，唐玄宗讓有關(guān)部門抄寫《毛詩》《禮記》《左傳》《文選》各一部，準備送給金城公主。不料，朝臣于休烈上表反對，理由是《左傳》是歷史書，記載著很多政治軍事謀略，而唐朝與吐蕃經(jīng)常和戰(zhàn)不定，這些謀略如果為吐蕃所用，將不利于唐朝。

　　唐玄宗要宰相們討論，裴光庭發(fā)言反對于休烈的觀點，他認為于休烈只看到了史書中的謀略，沒有看到書籍中的道德，“不知忠信節(jié)義于是乎在”。裴光庭的觀點得到了唐玄宗的支持，于是一批傳統(tǒng)經(jīng)典進入吐蕃。

　　在這個外交故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當時中國的主政者，展現(xiàn)出無可比擬的文化自信，而這種自信在外交活動中顯然是十分重要的。

　　這樣的自信在唐墓壁畫《客使圖》中也顯而易見。畫面中左側(cè)三位唐代官員氣定神閑、落落大方，右側(cè)三位外來使者拱手躬身、恭而敬之。

　　唐朝的中央學府是國學、太學，而在這里就學的學生并不限于高官子弟，還有各國的留學生，史料記載“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于是國學之內(nèi)，八千余人，國學之盛，近古未有”。

　　唐朝沒有針對任何“異教徒”發(fā)動過宗教戰(zhàn)爭，也沒有進行過殖民式壓榨，它更愿意通過文明禮儀、價值觀念等軟實力資源，在國際舞臺上獲取安全保障，推動外交成功。

　　斗轉(zhuǎn)星移，到了21世紀，歷史的潮流讓大國格局東升西降，中國成為當今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然而，要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不僅要有強大的物質(zhì)力量，更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要靠文化軟實力不斷提高在國際社會中的話語權(quán)。

　　打造文化軟實力的前提必須是文化自信。我們的文化自信不是空穴來風，我們有著博大精深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這是我們做中國人的骨氣和底氣。早在1000多年前的唐代，中國人就靠著自己的文化影響了整個東亞文明圈。

　　今天，讓我們重溫中國歷史，講中國故事，同時總結(jié)中國經(jīng)驗，凝練中國精神，充滿文化自信地與世界對話，發(fā)出中國聲音，鮮明地顯示出中國智慧、中國氣派和中國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