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兩歲時身子羸弱，多災多病，夜里常沒由頭地啼哭不止……有人給太姥姥說，過年前挨家挨戶討要一些碎布塊，做成“百家衣”穿上試試。太姥姥蹣跚著小腳，挎著柳條籮筐，前屯后屯、東塘西河，挨家挨戶向人家討要，終于討到了大約一百塊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碎布塊

　　□ 劉琪瑞

　　百家衣，顧名思義是討取親朋好友、鄉鄰四舍的碎布頭、小布塊，縫縫補補，綴連而成的小兒衣服，多為坎肩、背心或夾襖等貼身小衣。“百家衣”又叫“百衲衣”，因其色彩斑斕、成方成塊，像極了春夏時節一塊一塊的農田，所以還叫“水田衣”。百家衣多在過年前做，討得鄉親的祝愿、百家的福澤，拼湊縫補成衣，貼身而穿，給出生不久的孩子禳災避禍、祈福祈壽。

　　我是家中長子，出生不久母親即去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尋在那兒工作的父親。我一兩歲時身子羸弱，多災多病，夜里常沒由頭地啼哭不止，撫養我的太姥姥(母親的姥姥)常常抱著我看醫生，還試過針灸推拿，可情況并不見好轉。有人給太姥姥說，過年前挨家挨戶討要一些碎布塊，做成“百家衣”穿上試試。太姥姥蹣跚著小腳，挎著柳條籮筐，前屯后屯、東塘西河，挨家挨戶向人家討要，終于討到了大約一百塊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碎布塊。

　　百家衣里面的色彩有講究，紅色是辟邪祛災的主色，越多越好;“藍”諧音“攔”，藍色布塊寓意“阻攔”，把妖魔鬼怪攔下“;綠”音與“留”相近，有留下之意，在老人們眼里是吉祥語。藍色與紫色在一起，有“攔子”的含義在;綠色與紫色在一起，則有“留子”的含義在。可太姥姥搜尋來的布塊，紅色的太少了，紫紅顏色的壓根沒有。

　　那是上世紀60年代末，莊戶人家平時穿的都是老藍布、土灰衣，哪有大紅大紫的布塊呀!打聽到河對面逢集的南澇溝村，有幾家開染坊的或許能找到。太姥姥挪著小腳，顫顫巍巍過了結了一層厚冰的小河，到集市上那幾家染坊碰運氣。幾家染坊聽說老太太為縫做“百家衣”跑這么遠的路來討要，都慷慨地把下腳料找出來，太姥姥千恩萬謝而回。

　　總算找齊全了。左鄰右舍的姑姨嬸娘都過來相幫，拼拼湊湊，裁裁剪剪，補補連連，不用半天，一件五彩斑斕的棉夾襖就這樣做成了。

　　后來，太姥姥在年跟前還討過兩次百家布，做成單衣，有夏天穿的背心兒、秋天穿的小坎肩，一直到三年后我母親回來。母親抱著我，摩挲著我身上花花綠綠、布塊摞布塊的百家衣，激動得眼淚撲簌簌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