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克存

　　“上學不背糧，書包不裝菜”，這曾是我少年求學時最大的夢想。直到現在，每當我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對自己的身高不滿意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把原因歸結于學生時代，總認為那是被少年求學時背糧帶菜給壓的，所以我才沒能長高。盡管這沒有科學依據，但我卻一直這樣認為，而且深深地刻進了腦子里。

　　上世紀80年代，農村生活普遍不富裕，家家戶戶基本只能解決溫飽，如果誰家里再有“讀書郎”的話，那生活簡直過得堪比黃連苦。而我就恰好是那個年代入學的，正趕上了“背糧帶菜”去上學的末班車。兒時的求學生涯，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也是當時在學生中流傳最廣的一句話就是“上學不背糧，頓頓餓肚腸，上學不帶菜，長不高也變不帥”。故而上學背糧帶菜，是我求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有心想躲都躲不掉。

　　小時候，我們家離學校很遠，山路十八彎，彎彎拐拐十多公里，從入學的那天起，我就不得不寄宿于學校，讀在那里，吃在那里，住也在那里，學校就是我的第二個家。從踏入學校大門開始，背糧帶菜的日子就一直持續到我小學畢業，只在剛入學的那幾個月，由于我人小個子矮，力氣也小，父親才每隔一個月幫我交一次糧食，并親自送到學校。等我稍大了點兒，背糧帶菜的活兒就全是我自個兒的事了，一周一次，從不間歇。這對于兒時的我來說，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兒。

　　記得那時我們家的主產糧就兩種，一是玉米，二是土豆。蔬菜嘛，不是大白菜就是雪里蕻泡的酸菜，所以當時在學校里，我每個星期上交的糧菜除了它們也就沒別的了。但它們相較于大米、白面、粉條、豆腐來說，折合成貨幣之后，自然就廉價一些，因此我每周要上交的數量就要比別人多一些。每次看別到的同學給學校交大米、面粉、粉條、豆腐等，他們只需雙手提一小袋，就足可抵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肩扛背馱的總量，是真心羨慕死我也。但羨慕歸羨慕，家里窮，改變不了要交玉米、土豆、白菜和酸菜的事實，沒有辦法，我只能比別人多交糧和菜，比別人多出點兒背糧帶菜的力氣。那時候，每次把糧食和菜背到學校后，我的肩膀都會被磨出幾道道血紅色的印，一疼好幾天，就連晚上睡覺也能從夢里驚坐起。

　　小學畢業那年冬天，有一次大雪封了山，第二天恰好是我該返校的日子，腳下的山路結了冰，十分光滑。當時父親不放心我一個人走，就說要送我一程，但當時我自認為已經長大了，硬是拒絕了父親的好意。我把一袋子玉米和白菜都裝在小背篼里，背在背上，再把斜挎式的書包掛在脖子上，低垂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往學校趕。途中一時大意，一只腳踩空，我連人帶背篼一起滾進了大雪窩，等我好不容易爬起來，才發現背篼里空空如也，糧和菜還淹沒在雪里。片刻休息之后，我不得不用雙手刨開雪窩，慢慢把糧和菜拽出來，盡管手凍得緋紅，卻也不得不把它們重新背在背上往學校走去。后來，這事兒被幾個要好的朋友知道了，笑話了我好多年。直到現在，我們偶爾聚在一起，還會忍不住舊事重提，一起回憶那段背糧帶菜的求學舊時光。

　　現如今，幾十年光陰似箭，我已人到中年，每每想起曾經背糧帶菜的求學日子，似乎在我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曾經不畏艱難困苦而雙腳向前的追夢少年。他的身影是那么渺小，卻又是那么催人奮進，他的故事永遠激勵著我前進，不曾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