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海霞

　　春分是農耕的重要時節，古諺有云，“驚蟄到春分，下種莫放松”“春分麥起身，一刻值千金”“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江南地區，春分的一個重要習俗是犒勞耕牛，人們用糯米團喂耕牛，犒賞其日復一日的勤懇勞作。

　　我生長在北方農村，舊時我們老家耕地沒有耕牛，都是人工耕地。春分之前，農人們已經開始春耕，春分平分春天，在這一天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出牛力的農人，好有力氣繼續干活。這個時節，地里野菜肥碩，鮮香回甘的野菜摘一籃子，回家洗凈后焯水、過涼，留其翠色、去其苦味，可以涼拌，也可加入雞蛋液攪拌后油煎成菜餅，或剁成餡包餃子。

　　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完飯再配一壺鮮蒲公英和花茶混煮的茶水，一半春天勞作的辛苦便蕩然無存了。

　　我六歲時的那個春天，我爸說，我也能幫家里干活了，為犒勞我，春分那天，休息半天，要帶我去河灣里釣魚。鄰居二大爺前幾天就是去那里釣魚，釣了好幾條草魚呢。我爸說，等他釣到魚，就給我用春菜和魚肉做“春湯”。

　　春分這天，我興高采烈地跟著我爸上山了。到了河灣邊，我爸拿出向二大爺借來的魚竿和魚餌開始釣魚，我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等呀等，等到我都困了，我爸也沒釣上一條魚。我實在坐不住了，便到山上看花，山上的桃花、梨花還有杏花都開了，我折了一大捧春花，返回河灣時，天都快黑了，我爸依然一無所獲，爺倆只好敗興而歸。

　　魚沒釣到，饞蟲倒是被我爸釣上來了，路上想著春湯泡湯了，心里很是不爽。我爸也看出來了，對我說，明天他去集市上買兩斤鮮魚，好好給我燉一鍋魚湯。

　　還要再等一晚上，真是度日如年。

　　我噘著嘴兒，剛進胡同，就聞到二大爺家飄出的魚香味。我爸路過二大爺門口時，讓我放輕腳步，別讓二大爺聽到他回來了，他怕二大爺笑話他一條魚也沒釣到。

　　等我們進了家門，我媽迎出來，看著水桶里裝了一桶春花，便明白了，笑著對我爸說：“孩子他二大爺猜到你釣不到，剛差使他家孩子送來兩條草魚。”

　　這晚，沒釣到魚的我爸，親自下廚做了一鍋春湯。吃飯時，我爸喝了二兩白酒，說起了酒話：“別看我釣魚不是行家，那是因為我沒時間釣，熟能生巧，我若花上你二大爺那些時間，肯定比他釣魚技術高。”

　　我和我哥都偷笑，我爸真是愛面子呀。

　　我爸一生只釣過那一次魚，現在想起來，農人春分時間做春湯犒勞自己，是舌尖上的獎勵，作為地里刨食的我爸，他借做春湯之名釣魚，也是為了尋一份愜意和娛樂。雖然沒有釣到一條魚，但那個下午他是快樂愉悅的，釣在其中，也是一種休閑和放松。

　　小時候的我，只以成績論英雄，對家長的評價亦是如此，我爸當年才三十多歲，也是有玩心的。隔著幾十年的光陰，我想起那個春分的下午，想對我爸補說一句，釣趣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