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秀蘭

　　歷經歲月洗禮，讓我們念念不忘的，總是那些舍不得用的摯愛之物。正如母親當年的“粗布嫁衣”，因為珍愛，永遠藏于箱底。它挽著歲月的綿長，記述著經年的故事，訴說著時間的滄桑，始終鮮活在母親記憶深處。

　　新婚之初，母親的粗布嫁衣里充盈著幸福。母親床頭有個堪稱“古董”的脫漆大紅床頭柜，柜子里珍藏著母親的兩件粗布嫁衣。據母親講，這是當初她出嫁時，外婆陪送的嫁妝，當時有四件，兩件對襟的、兩件復古式大襟的。外婆親手養蠶抽絲、紡紗織布、裁剪縫制而成。在當時窮苦的家庭里，這些可謂是上品，能擁有實屬不易，所以母親很珍惜。結婚時母親選了一件對襟的紅白相間的方格款式，作為新娘服。穿著粗布新衣來到相隔甚遠的陌生婆家，母親的心是忐忑的。好在父親深愛著母親，處處體貼關愛;奶奶寬慰著母親，給予足夠的關懷溫暖;外婆親手織就的溫暖新衣包裹著母親，母親便也逐漸融入這個新家，歡聲笑語響起，開心幸福滿溢。

　　有女初成，母親的粗布嫁衣里蓄滿愛意。婚后不久，我便來到母親身邊，給母親帶來了幾多歡喜幾多愁。愁的是家貧如洗，沒有足夠的營養品補給我;喜的是有女繞膝，奶聲奶氣，討人歡喜。就這樣，我們一家人熬過了那段清貧日子，我也逐漸長大，懂得了母親的艱辛，更加體諒母親。初中時，我雖形體清瘦，但個頭已趕超母親。那時我家添不起新衣，母親便打開床頭柜，拿出她舍不得穿的、珍藏多年的一件對襟格子粗布嫁衣，給我穿上。我樂得跑到穿衣鏡前，左照右照，轉著圈擺姿勢。母親看得眉開眼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著說：“看把你臭美的!我的嫁衣以后就歸你了，你得愛惜點穿。”我連聲應著，一溜煙就跑出家門找小伙伴炫耀去了……

　　如今想來，那粗布嫁衣不就是母愛的延續?外婆深愛著母親，把自己最貴重的織品做成嫁衣溫暖她;而母親卻舍不得自己穿，又把這滿含愛意的嫁衣穿到女兒身上，讓愛持續蔓延。

　　外婆去世后，母親的嫁衣里藏滿思念。生命的長度終究熬不過歲月，外婆還是滿含牽掛地走了。母親最初難以接受，常常以淚洗面，后來逐漸釋懷，卻常常打開柜子，拿出壓箱底的僅存的兩件粗布嫁衣輕輕地撫摸著，時不時地笑靨盈盈，表情溫柔而深情，那情形仿佛在和外婆依偎著說著小話。可待我走近，卻分明看到母親眼中的晶瑩。我恍然大悟：此時的粗布嫁衣里藏滿了母親對外婆深深的思念!深更半夜的紡織、一針一線的縫制，都是母愛的映射啊。所以母親才愛得深沉、思得刻骨，珍愛至極，壓入箱底不舍得穿。

　　如今，我早已長大成人，飛離母親的懷抱，為人妻為人母，帶著母親的愛繼續前行。而母親的粗布嫁衣卻永遠珍藏箱底，刻成時光的印記，歷經歲月洗禮，依然鮮活在母親記憶里，滿溢著思念和幸福。